子弦若晚

【忘羡】光

泠依惜:

清明的善良小短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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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无羡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。
梦境里是一片僻静的院子,被人扫洒得干净的小路旁种满了紫色的龙胆花,一隅角落里,八九岁大的蓝湛小心翼翼地用火柴点燃了三支线香,仔细地插进一只小小的铜鼎中。他慢慢地伏下身,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,又站起来,深深地鞠了三个躬。
魏无羡终于没忍住开口喊他:“蓝湛!”
蓝湛回过头,面上平静没有一丝惊讶。
魏无羡道:“哇,真是蓝湛。我果然在做梦,不过……居然会梦到你。”
蓝湛道:“很奇怪吗。”
魏无羡道:“不奇怪吗?哎,小古板,你这是在祭奠谁?”
八九岁的蓝湛语气淡淡地回他:“我的母亲。”稚嫩的嘴角紧绷着,浅色的眼瞳中深埋着一点悲色。
魏无羡抓了抓头发。他想不明白为何给宗主夫人上株香也要弄得这么隐秘,也看不懂蓝湛脸上那与他年龄毫不相符的肃然之意。只觉蓝湛挺得笔直的小小身影让他心底一片柔软,不由自主地想要陪他多待一会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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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无边的黑暗中再回过神来时,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山林之中。不远处的小亭里有人,白衣抹额,依旧是蓝湛,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成长为俊俏的少年。
魏无羡甫一看见他,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想上前搭话。可话音还未来得及出口,抬眼看见他面上神色有异,又生生地憋了回去。
魏无羡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是见过他这副神情的——当初他们二人被困玄武洞底时,明灭篝火还映亮了谁的颊边一点泪光。
蓝忘机转头看他,道:“你来做什么。”
魏无羡坦然道:“来陪你。”
他走过去在蓝忘机对面坐下来。从这个角度隐约可以望见云深不知处的祠堂,燃香的铜鼎中青烟袅袅,飘飘然升到云端。
魏无羡在脑海中斟酌片刻,道:“节哀。”
蓝忘机轻轻摇了摇头。
他摊开手,掌心里是一枚小小的纸钱,边缘有灼烧过的痕迹,兴许是并未烧尽时便被风吹卷至此。
蓝忘机手指微动掐了个诀,那枚纸钱很快便在他掌心之中化为灰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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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魏无羡很久都没有见到蓝忘机。
过去了多久呢?他也不知道。恍恍惚惚间他走过了很多地方,故地重游,莲花坞,金鳞台,乱葬岗,穷奇道……他从不夜天的广场上逃似的飞奔下来,一头扎进混沌的深渊。
乱葬岗下绝不可能是姑苏水乡,尸山血海的包围圈外也绝不可能是仙境一般的云深不知处。
魏无羡碰地一声撞开了静室的院门,扶着院中石桌大口大口地喘气,衣摆和靴子上都是血,滴滴答答狼狈地淌了一路。
他好容易平静下来,看清周围环境,有些尴尬地扯了扯衣服,用还算干净的袖子去擦身上沾到的血迹,勉强不至于滴落到地上。
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院中,沉默地盯着地面,身后的巨大动静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。魏无羡顺着那人的目光低头看去——是一小堆点燃的纸钱,火舌默默烧得无声无息。
白衣的蓝忘机一如他记忆中那般风华正茂,眉眼间皆是不凡的气宇。他低垂着头平静地看着地上燃烧的纸钱,两侧鬓发垂落下来,看不清楚神色。
魏无羡心中疑惑:莫非今日又是清明?只是不知这一回他又在祭奠谁?还是在静室?
他折了折衣摆走过去,在蓝忘机三步远外停住了,喊了声:“蓝湛。”
蓝忘机一动不动地站着,没有转身。
魏无羡又向前走了走,问:“你这又是烧给谁的?”
蓝忘机依旧没有答话,好像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。
魏无羡在衣服上抹干净手,伸到他眼前晃了晃:“喂,蓝湛?看得到我吗?”
“……”
“你到底在给谁烧纸钱啊?”
“……”
魏无羡撇了撇嘴,看着那堆纸钱一点一点燃尽,终于死心。正打算转身离开,却见蓝忘机走到一边,取了什么东西拿在手中,挥袖往地上一泼——
他张了张嘴:“……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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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无羡坐在桌子边,笑吟吟地看着蓝忘机,第一百零一次问他:“蓝湛,你当初到底有没有给我烧过纸钱?”
蓝忘机依然保持沉默,端起桌上的茶盏送到唇边,一饮而尽。
魏无羡看着他喝下去,面露异色,这才“哎呀”了一声,幸灾乐祸道:“蓝湛,我忘了那杯里装的是酒来着!”
蓝忘机:“……”
醉了的蓝忘机酒后吐真言,可魏无羡忽然又不想问了。却没想到对方倒是还惦记着这个事儿,捧起他的脸,认认真真地问,
“你是如何度过那十三年。”
那双浅色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捧月华,灼得他心头滚烫。
魏无羡笑嘻嘻地拉过他的手亲了一口,道:“做了十三年的梦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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